热爱纪实摄影40多年的农民谢万清一直梦想着能在省城举办摄影展。一提到“玩相机”，妻子就无比愤怒，更别提举办影展了。给儿子找对象，彩礼钱是刀子声，老婆老腿疼也要花钱。他们相依为命，谁也离不开对方的相机，因为一个人的年龄已经很大了。就在老谢犯难的时候，儿子突然催促老谢做手术。老谢不听，上气不接下气，狼狈或生气的妻子摔了相机。在黄土地上背媳妇的场景，在老谢的脑海里来回构图。手术19天后，老谢举起相机，重重地摔在地上。由于偶然因素，修相机的错误变成了买相机。这对夫妇对着新相机磕头。当他们拿起相机时，就成了一匹脱缰的野马。他们忘记了手术后的伤口，奔跑在龙州的高原。谷雨过后的第二天，老谢拿起小苏打和碱，开始冲洗胶卷。

回忆起拍摄《老谢》时的艰辛，在片场里既是导演，又是制片人还担任摄像的宋满朝重复最多的却是“这都过去了，其实也没啥。”他与大多数人印象中“苦哈哈”的独立纪录片导演不同，尽管他对于自己遭遇到的困难与挫折并不忌讳，但他更愿意向大家展现的是在那之后早已变得更为豁达的自己。选择纪录片就是选择了一种生活方式2010年，宋满朝在公司收益最佳的时段突然决定转身纪录片拍摄。为了《老谢》他甚至把家里的一套房子卖了去还信用卡的债。“真正做纪录片的人就没有钱。所有体制外从事纪录片拍摄的人都是一边在拍着商业片子，一边养着自己的情怀。” 宋满朝轻描淡写地说着，但仍旧能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他对于自己职业的自豪与骄傲。收视率、票房就像一个巨大的魔咒，并在受众、投资者和影视机构之间形成了一个无法逃避的怪圈。形式大于内容的影视作品不在少数，直面现实、追求情怀的纪录片似乎注定要在夹缝中生存。而选择纪录片就像是选择了一种生活方式，但这都是一厢情愿，不能怨天也更不能尤人。 “拍纪录片最感动我的其实就是纪录片事件的本真，它没有虚假的东西存在。”问及宋满朝坚持纪录片拍摄的理由时，他如是答道。他觉得自己是个较真儿的人，“一个很较真的人看到一个很真实的东西就会被打动。”吸引他的的绝不是那些非黑即白的人生道理，更多的是那些包含着无数真实人生故事的灰色地带。他认为拍纪录片是力气活，既是一件儿高兴的事，也是一件儿很心酸的事。当你像影子一样地走进拍摄对象的生活的时候，他的快乐与不幸都会直接影响着你、带动着你。在摸索中前行 在坚守中展望2016年12月，纪录片《老谢》入围2016广州纪录片节最佳纪录长片，并获得第十一届中国纪录片国际选片会“十大纪录片”以及第22届中国电视纪录片长片好作品奖。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纪录片国际评委梁碧波从专业角度评价说：“从艺术上讲，《老谢》全片结构合理，张弛有度，平实而富于戏剧性，既真实又好看。”但早在10年前宋满朝第一次接触纪录片拍摄时，因为没能领悟到章法和技巧，吃了不少亏。“当时去拍的时候毫无目的，我们主观上认为，最后不行的话就加解说词嘛。”但片子最终还是没能成型。于是宋满朝四处去学习，积累了不少经验，现在谈起来他觉得自己特明白。“纪录片其实就是发生的事件进行“故事化”的东西，我们用镜头纪录的是从A到B中间发生的故事，由愿望，到最后实现愿望以及怎样实现的一个过程，就这么简单。”除此之外，他清楚地知道，观众期待着的是一部结构合理，贴近自我的有人文关怀，有艺术厚度的纪录片。有人文关怀是使人看下去的理由，有厚度是与他人竞争的优势。 宋满朝对于纪录片以后的发展是充满希望的，“你看，今天来分享会的人比以前可多多了。”他在台上分享时打趣地说到。但除此之外，他还有更多自己的思考，他觉得以后那些商业的宣传片推介片展示片等会像做PPT一样简单，不必再请人去做，而纪录片则不同，“可能几个世纪都未必能把它做得很透彻。” 在采访的1个小时内，带着陕西口音的他，声音低沉而果决，表述观点时如骨头般坚硬，但谈起对于纪录片的热情时，他的眼睛会弯成两道月牙，和任何一个有梦想的年轻人别无二致。在这个行业中，总要有这样一群人，他们是核心的坚守者和捍卫者，纪录片的真实在他们看来至高无上。对话宋满朝 广州纪录片节：您当初是怎么找到老谢这个人物的？宋满朝：我们14年的时候我们在做《胶片里的中国》，当时我们准备拍一个六集纪录片，当时在选题策划的时候，有人拿来了一张照片，就是谢万清自己命名叫《渴望》的一个照片，通过这个照片我就看到了这个驴的渴望的眼神，人的那种渴望的眼神，那片土地的渴望的眼神，而且又看到了照片背后老谢那种渴望的眼神。我记得是2014年腊月十六还是十七号，我们去见了老谢。那场雪下得很大，我们驱车大概400多公里去老谢家里边。基本上在我的印象当中，农民就是要不种地、要不放羊的一个工作，但是要玩摄影，这反差巨大。那天我们谈了好多他关于摄影的梦想以及历程，说完以后，就说那么我们腊月二十三开始拍你，他说行没问题。结果腊月二十二的时候给我们打电话，突然就说那些照片不是我拍的，我之前跟你说的都是假话，别来了。我们很郁闷。 几个月我们去他家他不接待我们，打电话他不接。去找了宝鸡的宣传部部长，骗他说其实是拍农村生活，和老谢没关系，他们最后知道才同意，起初以为是记者。还记得开机当天，老谢拿出了家里最好的东西，用20个鸡蛋打的鸡蛋汤，以及3个烙饼，那天其实是很欣慰的，在那之后我们就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。广州纪录片节：您觉得以人物为主线纪录片最大的拍摄难点是什么？您又是怎样解决的呢？宋满朝：不管是拍什么也好，你和拍摄对象就要像谈恋爱一样，你要进入他的生活，取得他的信任。我们最多的就是去交流去沟通。给大家讲一个我的最笨的方法，其实我是一个胶片迷，拍摄老谢他的生活里有我的影子，我整天问他一些小孩子的问题，经常会问一些错误的问题，他放松警惕了，他跟你说，他小瞧你，他就不惧怕你了。广州纪录片节：说一说您在片子里最喜欢的片段吧。宋满朝：没有说最喜欢的地方吧。但是非要说的话，应该是他办完影展的时候，因为我看到他前面所有的都是一些挣扎，我没见到有快乐。只有办完影展以后，这些路人们跟他的交流的时候他是滔滔不绝的，是很放松的，他很享受这种过程。我觉得这是我愿意看到的一个结果。就那样把影展办了，多少有点心酸，但是对于他来说，未必挂到那些楼堂馆舍就会好一些，因为那些只有专业人士会去看，大庭广众之下观众会多得多，他拍片子就是想让人看到，能够多让一个人看到就更好。广州纪录片节：《老谢》这部片子应该说是取得了较好的成绩的，它对于您以后拍纪录片会有一些怎样的借鉴意义呢？宋满朝：最大的借鉴就是拍纪录片要故事化，如何把一个很平庸的事件要讲成一个故事，让大家觉得好看，这其实就是一个突破。其实这个行业的人都在找这个突破口，你如何把这个矿泉水卖出去，让人看了以后觉得有意思，想要喝下去。就是说你必须给观众一个看下去的理由，我觉得应该借鉴故事片的表现手法。 从我本身来说，就是农村题材这种贴近生活的，这种贴近老百姓的，我觉得走大众化的路子是特别好的。原来很自我，对观众不尊重，我想拍成咋样就咋样，我不按照你的口味来，现在不行了。原来最早我们看纪录片的方式，收看的这些东西很少，渠道很窄，但是现在网络太发达了，观众如果点进去的时候不能被吸引，很快就会换台。没有点击率，收视率上不去，电视台也好、网络公司也好没人来打广告，就没有钱，纪录片导演再厉害你没有钱要怎么拍，所以这是个恶性循环，走大众化的路子是一个必然的结果。文 / 郭瑾本文首发于微信公众号：广州国际纪录片节